牙根

我记得有一次牙医告诉我说，
小姐，你这颗牙吖真奇怪。
牙冠好好的，可惜牙根却坏了。
没法子，救不了了。

因为当时牙医要我张大着嘴巴，无法告诉他这是因为我们做这一行的，常常必须咬着牙根撑下去。久而久之，牙根就坏了。

我记得有一次，正好是经济大起飞。

你知道啦，经济起飞时，每个客户口袋里都有两个钱，虽然有钱可就更加想挣更多了。也就因为客户口袋里有钱，他们就爱拿些钱出来作广告作促销，希望在每个人都已经不停地想也不想地花着闲钱时，更加刺激消费者买那些不中用的东西。

所以要做的广告都是一些华而不实，鼓吹享乐的广告。

当然，因为客户有钱，说话呢语气就粗些，所谓财大气粗就是这么来。话说回头，因为客户有钱，他们语气粗些，对于你的意见，可就不甚纳用了，还不停地用钱侮辱你。

说真的，无论是广告公司还是自由广告人，只要客户拿钱来侮辱人的时候，我们都逆来顺受的。

就像有位前辈说道，被客户侮辱有什么要紧，侮辱之后客户用大把大把的钱抚摸我们受伤的伤口时，我们不是都很爽吗？

所以，经济起飞碰到财大气粗的客户时，咬咬牙就过去了。

还有一次，这次是因为天塌下来了，大家没法子，唯有咬牙度过难关。

那时却是经济不景气。

经济一不景气，广告公司第一个中招。
因为客户马上就把皮带束得紧紧了。
平时花费惯的广告公司如何吃得消？
你可别以为广告公司会省一些大家同甘共苦度过难关吖。
广告公司第一件绝对会做的，就是裁员。
节流最好的法子就是裁员。

话说当年每个人都担心不知自己公司何时将采取裁决策。
每天上班都醒醒定定。
害怕不知那一天被无辜裁掉。

然后。

同样是风和日丽的一天。
我有位广告公司的朋友啊，告诉我说窗外深秋的空气中不时飘来树叶枯萎腐烂的气味。

我这位朋友比较琼瑶啦，我可没嗅到什么枯萎什么腐烂的气味。

我这位朋友，当她一抵达公司，第一件事就是启动电脑，开电邮。可是奇怪的是，当天邮箱有问题，重填了几次密码，都开不了邮箱。各位看官啊，我可要先声明啊，那是 90 年代，电脑可没今日先进，电脑出现故障，无法打开邮箱等属平常事啊。所以她也不疑有他，先去将手头上的活弄好。

就如此这般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天。
下班前，人事部要大家到会议室开会。
大家心想，完了。

谁知，最令人震撼的不是当天公司要裁员的决定。
而是，公司说，当天进不了邮箱者，就是因为公司已经决定裁他们了，把这些人的邮箱都锁上了。所以开不了邮箱者请过来取大信封，明天不用上班了。厉害吧？公司已经准备将你给裁了，依然还让你将一天的工作全弄好了再告诉你。

绝。

你能够如何？
咬牙面对现实啊。

你担心公司不够人手吗？
甭担心。

没被裁的，低着头像鹌鹑一样。

没被裁的，公司决定减薪百分之三十，也不会反对。

没被裁的，会拼了命把三人的活扛在自己肩上。
没被裁的，希望用三倍的活来遮掩隐藏自己，免得在下一波裁员风暴中被裁掉。

不景气时，
大家咬牙一起捱吧。
公司也一样必须咬着牙捱呀。

最多以后经济好转了，再请些人回来帮忙。
反正广告圈不算大，这些被裁之后的广告人，还有何处去？
如果我们公司都不得不裁员了，其他广告公司也好不到那里去。
这些被裁之后的员工，肯定都找不到其他广告公司的工作，肯定都开咖啡馆去了。

当然，这些是大风大浪时所发生的事。

平时风平浪静时，依然得小心在意啊。

明知道自己年级不小了依然留在中产阶级者，
乖乖地不找喳，免得日后别人有年底花红自己没有。

明知道外头天下乌鸦一般黑者，
默默耕耘好了，免得出去了依然碰到黑鸦时还得扮晴天霹雳状。

明知忍一时风平浪静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者，
明白眼不见为净，情愿将头埋在沙土底下，也不想与舒服状况告别者，
除了咬啊咬牙，
还有什么作为？

所以我亲爱的牙医先生啊，
牙根严重损害在所难免啊。